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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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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舍的條件要比綿州鄉試時好很多,燃著醒神的熏香,棉被幹爽,譚盛禮先檢查棉被,確認無誤後把自己帶的棉衣放上去,隨即沿著墻壁走了圈,幾乎每個進房舍的人都會先檢查,以免裏邊藏著和會試有關的物件,會試搜查不嚴格,但懲罰嚴重,所有事兒皆有考生自己負責。

確認無誤後,譚盛禮坐去書桌,書桌上備有筆墨紙硯,掛筆的旁邊還掛著塊木牌,是確認房舍沒問題用的木牌,正面為紅色,反面白色,此時白面朝著房舍,他把白面轉向外間,提醒走廊巡邏的官差房舍檢查完畢且沒有發現問題。

木牌邊有搖鈴,是交卷用的,搖鈴的聲音不大,但周圍的人能聽見,譚盛禮試了試搖鈴,又去看沙漏。

確認沒有問題後,安靜地坐好,等著送試題來。

今日天好,屋檐下飛來了兩只燕子,剪刀似的尾巴時不時劃過譚盛禮眼角,他覺得有趣,不由得望著外邊,考場共有幾排房舍,其中兩排房舍相對,譚盛禮只看得見走廊對面房舍的考生,那人不經意擡頭認出譚盛禮,表情有些許不自在,譚盛禮微笑地頷首,坐下後不動了。

第一場是經義,題目有難有易,和鄉試由易到難的順序不同,會試經義試題難度由難到易,譚盛禮習慣的先翻看後邊試題,明顯聽到倒吸冷氣的嘆息聲,墻不隔音,聲音聽得清清楚楚……

不多時就有長籲短嘆,譚盛禮在心裏過了遍題,心裏有數後再研墨提筆,他速度不快,但極為認真,沒註意對面考生頻頻投來的目光。

楊嚴謹沒料到會在考場碰到譚盛禮,他還坐自己對面,心裏不是滋味,自譚家人進京,京城就有很多關於楊府的閑言碎語,楊府祖上莽夫出身不假,可他們憑借刻苦勤奮轉成文官,無人知道他祖父為考科舉付出了多少汗水,便是他父親,到現在稍有閑暇也會讀書,楊府棄武從文在外人眼底是笑話是談資,在他們看來,他們比普通讀書人付出得更多。

他答完最後兩題,忍不住又擡頭看向對面,走廊沒有綠植屏風遮掩,他能清晰看到譚盛禮筆尖的墨,會試前他練過往年的試題,相較而言,這次難度更大,不知譚盛禮是不是也如他從後往前倒著做的。

無論是不是,他能感覺譚盛禮的學問很高,他的位置,能看到譚盛禮左右兩側的考生,他們俱皺眉冥想,不知如何下筆。

他低頭再看最前邊的兩道題,打起精神,開始動筆。

桌上硯臺邊放著沙漏計時,待兩個時辰過後,會有官差提著食盒來,擔心打擾考生,官差將食盒放下後就離開,考生吃完飯,把碗筷放進食盒,再將食盒上掛著的牌子翻面,過會就有官差來收走食盒。

考生寂靜,靜得能聽到燕子飛過屋檐的鳴叫,譚盛禮答完題時天快黑了,他細細瀏覽了遍,這時,周圍突然有搖鈴響了,猝不及防的聲音嚇得他驚了跳,反應過來是有人交卷了,他再看自己的考卷,臉上難得露出了笑來,鈴聲響了幾聲就沒了,不多時又響了起來,譚盛禮數著,兩刻鐘的功夫,有四個考生交卷了,這還是兩排房舍的情況,其他房舍的情形不知。

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領風騷數百年,譚盛禮搖響了鈴,等負責糊名的官差來。

天黑透了,寒風吹來,譚盛禮翻身上床歇息,從縣試到會試,他參加了好幾場考試,從沒像現在這般清醒過,他想到了譚振興他們,譚振興心裏沒什麽信心,譚振學看得淡,而譚生隱心思重,不知他們題答得如何了,翻個身,正欲閉眼睡去,突然聽到陣悶雷般的鼾聲。

譚盛禮:“……”

鼾聲熟悉,譚盛禮無奈地坐起,他以為提前交卷的是江南和魯州兩地書香世家的人,沒想到……

這時的譚振興已經睡著了,做了個美夢,夢裏他高中狀元,比譚盛禮還好,他騎著馬兒游街,譚振業躥出來告訴他汪氏生了個大胖小子,譚家有後了,他歡呼雀躍的夾緊腿蹬馬鞍,誰知馬兒不聽話,把他從馬上摔了下去。

咚的聲,他栽到地上,猛地睜開了眼。

昏暗的房舍,唯有走廊的光傳來,他看了眼天色,不由得皺眉,怎麽還沒天亮?

有點冷,他裹緊身上的棉被忙起身躺去床上,翻來覆去卻是睡不著了,難怪前段時間父親要自己早點歇息,原來是怕自己在房舍失眠呢,可恨沒有帶件棉衣了,這會涼颼颼的,腦子清醒得還能再做幾道題,這場會試的題好像太過簡單了,越往後越簡單,簡單得他都懷疑出題的考官是不是學問不高,委實沒法展現他的才華。

他裹著棉被在房舍來來回回的走,惹得巡邏的官差不住的看他,譚振興像個沒事人似的,等身體暖和些了,重新去床上躺好,嘴裏喃喃自語道,“求祖宗保佑,再讓不肖子孫譚振興做剛剛那個夢啊,狀元就算了,保佑汪氏生個大胖小子。”

隔壁還在和題目奮戰的考生:“……”

這考生到底何方神聖啊,提前交卷不說,倒床就鼾聲此起彼伏,竟還說夢話,可憐他們飽受煎熬。

他們沒想到的是,煎熬還在後邊,譚振興的鼾聲太響亮了,而且沒有規律,聽著慢慢小聲,冷不丁的又nong的大聲起來,嚇得他們手抖,幸虧還要再謄抄在考卷上的,要不然算是毀了。

托譚振興的福,周圍房舍沒答完題的考生無心熬夜答題,收了考卷上床就睡了。

哪曉得被鼾聲震得睡不著,不得已爬起來再答題,反反覆覆好幾次,脾氣火爆的考生就差沒大聲罵人了。

對於他們的那些情況,譚振興無從得知,譚盛禮大概能想象,可無能為力,他是被周圍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的,沒答完題的趕時間,早早就醒了,點燃蠟燭就開始了,譚盛禮睜著眼在床上躺了片刻,待官差放下食盒,他才起身。

早飯是饅頭和粥,味道好,譚盛禮吃了不少。

第二場是詩詞,沒什麽難度,在譚盛禮之前,仍然有人先交了卷。

不出意外的,晚上照樣是伴著鼾聲睡去。

第三場是策論,策論共有兩題,第一題是:老彭衛靈公問。

都出自《論語》,“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,竊比於我為老彭。”此乃孔聖人自謙的說法,而衛靈公問出自“衛靈公問陳於孔子,孔子對曰:“俎豆之事,則嘗聞之矣,軍旅之事,未知學也”明日遂行。”衛靈公問孔子排兵布陣的方法,孔子說自己沒有聽過,然後第二天就離開了衛國,孔子學問博大精深,並非真的不懂兵事,而是其反對戰事,主張以理治國。

這題只要認真讀過《論語》都不會太難,譚盛禮先在心裏想,想了片刻,然後在其他紙上先寫文章,隨即潤色後謄抄在考卷上,策論不比詩文和經義,難度明顯要大得多,譚盛禮寫文章沒有明確的風格,他想到什麽寫什麽,沒有固定的思考模式,待他把文章謄抄完成,不知哪間房舍又有人搖鈴交卷了。

他有些驚訝,策論兩題,第二題講的是人生願望,範圍空洞廣泛,稍微不註意就會紙上談兵,言之無物,他以為考生會覺得難,卻不想在他還沒動筆時已經有考生交卷了,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時過境遷,天底下的讀書人遠比以前更有出息了,譚盛禮放松下來,寫字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。

然而他答題的速度在對面楊嚴謹看來很快了,從前天起他就關註譚盛禮了,譚盛禮答題答得怎麽樣他不清楚,但絕對要比他想象的好就是了,幾乎他還沒答完題譚盛禮就交卷不說,而且他發現譚盛禮直接在考卷作答的,沒有自信的人遠不敢直接在考卷作答,畢竟卷面不整潔是要被主考官挑剔的。

會試考卷采取糊名謄抄的方式,主考官們選出打得好的考卷,再找出考生自己寫的考卷對比謄抄的考卷來排名次,字跡和卷面整潔程度都會影響排名,他認識的人裏,沒有人敢像譚盛禮這樣直接在考卷答題,便是他的父親都沒有這個自信。

看了譚盛禮後,他大概能明白他曾祖父為什麽要求楊家棄武從文了,有些東西,真的是血脈裏帶的,比如他們,哪怕他們已經讀書走文官的道理,但論排兵布陣就是要比同齡的讀書人強很多,騎射課也要比他們厲害,譚家人即使沒落,但骨子裏的書香氣還沒有消散,譚盛禮極有可能會成為今年的狀元。

會試前京裏都在聊這次狀元的熱門人選,不少人看重江南書香世家的羅家人,也有人看重魯州名門世家的人,但在楊嚴謹來看,還是譚家人更有希望,就沖這份骨子裏的大儒骨氣,其他人就比不上了,想到此,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寫的文章,頓時沒了拼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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